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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姜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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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姜是老的辣

天色漆黑,暴風驟雨,一行人摸黑前進。

一個將領低聲道:“司徒,前面就是長治城了。”

衛瓘輕輕地點頭,疲倦地望了一眼遠處,四周漆黑一片,二十步外就看不清東西,根本看不到長治城的蹤影。他轉頭低聲道:“大家堅持住,長治城就在前面。”

一行人緩緩地點頭。

雖然風雨聲很大,又時而有雷鳴電閃,稍微遠些就聽不見人聲。但眾人依然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說話,胡問靜一定就在黑暗中追殺他們,若是因為一句聲音略大的言語被胡問靜發現了動靜而斬殺了,那就實在是悔之莫及了。

一個親衛士卒攙扶著衛瓘,低聲道:“司徒可還好?”如今已經是冬天了,被大雨淋濕了衣衫之後寒冷徹骨,身強體壯的士卒都未必扛得住,何況是年老的衛瓘?

衛瓘勉強道:“老夫還好。”

另一個親衛士卒轉頭看了一眼戰馬,這匹屬於衛瓘的戰馬此刻馱著一個受傷的士卒。以那個親衛士卒的眼光,那個受傷的士卒多半是挺不過去的,但他也知道絕不可能讓那個士卒下馬,這是衛瓘親自下令將戰馬給受傷的士卒的,作為一個親衛士卒很清楚衛瓘的心思,還有比大敗之下主將把戰馬讓給受傷的士卒更收攏人心的嗎?

“轟!”雷聲就在頭頂炸響,下一刻,一道閃電劃破長空。

眾人抓緊時間四下張望,沒有見到騎兵,心中大定。

一個將領歡喜地低聲道:“距離長治城最多不過五裏路。”電光之中,他看清了一處景色,認得是長治城南的某個地方。

眾人精神大振,雖然在暴雨中行走五裏依然艱難無比,但只要想到五裏地外就是長治城,很快就有溫暖的熱湯、衣服、食物,以及安全,眾人就感受到了從心靈深處爆發出來的力量。

衛瓘在暴雨中停下腳步,對著生活的士卒們揮手:“跟上,前面五裏就是家!”

後方更遠處的黑暗中,夏侯駿借著電光看到了衛瓘眾人。他沒想趕幾步與衛瓘等人匯合,今日的連續大敗已經讓他失去了一切的精氣神。戰馬在雨中微微哆嗦著,但夏侯駿不確定是不是他感覺錯了,因為他自己也哆嗦得厲害。

“該死的!”夏侯駿低聲惡狠狠地罵著,聲音雖輕,卻透著更加巨大的憤怒。“冬天下什麽暴雨啊,冬天就該下雪!”

夏侯駿身邊的士卒無力地擡頭看了一眼夏侯駿,不管下雨還是下雪,他們只想早點回到溫暖的城池之中。

有將領緊張地看著四周,低聲道:“剛才的雷電之中,我好像看到那邊有數騎人影。”他指著某個方向。

夏侯駿驚慌地向那個方向望去,只有黑乎乎一片,什麽都看不清。他低聲道:“真的是騎兵?”若是步兵很有可能是自己人,若是騎兵……夏侯駿打了個顫,想到胡問靜那群騎兵明明沒有詭異的甲胄失效,依然敢向數萬狂熱的火把士卒沖鋒,他實在不敢想象遇到了胡問靜會是什麽結果。

那將領點頭:“一定是騎兵。”騎兵和步兵的差距太大,他怎麽可能看錯?但電光只是一剎那,他沒有看清對方的服飾,也沒有看清對方有沒有註意到他們。

一個士卒顫抖地道:“應該不會註意到我們,我們在黑暗中,他們在電光下。”

夏侯駿和其餘人用力地點頭,努力的給自己鼓勁:“對,我們在黑暗中,他們肯定沒有看到我們。”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一齊閉嘴,加快了腳步,回到了長治城就安全了。只是在冬日的大雨之中前進實在是太艱難了,眾人沒有快走了幾步又慢了下來。

夏侯駿低聲地祈禱:“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今日逃過大劫,日後一定供奉列祖列宗很多很多的牲畜和韭菜。”

一群士卒聽見了,人人只覺夏侯駿太機靈了,到了此時此刻除了請祖宗保佑還能做什麽?眾人一齊低聲虔誠的祈禱,不求富貴只求平安,列祖列宗沒有不肯實現後代子孫如此小小的願望。

衛瓘在黑暗中走了不知道多久,終於發現前方有一絲光亮。

一群士卒激動了,有人嘶啞著嗓子道:“那是長治城的燈光!”雖然看不清遠處的模樣,但是每個人都能想象出長治城那破舊的城墻的角樓上挑著兩個大紅的燈籠。

一個將領握緊了拳頭,道:“最多還有一裏地。”其餘人堅決反對,在這黑暗的暴雨夜晚可以看到小小的燈籠的光芒怎麽可能有一裏地,撐死半裏地。

另一個將領下令道:“加快腳步!”一眾人歡笑著應著,腳步輕快得像是小鹿。

長治城破舊的城門敞開著,角樓上的燈籠在狂風中不時地搖晃,城門前十來個衙役舉著燈籠,四處張望。

黑暗中,有一群士卒歡喜地跑向了光明。有士卒大聲地叫著:“我終於回到了長治城!”另一個士卒淚流滿面,滾燙的淚水和冰涼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從他的臉上滴落,他嚎哭著:“我終於到長治城了!”一群士卒人人嚎哭,其實這群士卒都是從晉陽附近征召的胡人士卒,這是他們人生中第二次到達長治城,第一次就是幾天前,但此刻長治城給了他們溫暖和安全,就像是家的感覺。

一群衙役熱切地叫著:“快進來,喝杯熱姜湯暖暖身體,然後去後面吃點東西。”

有衙役向身後的城中叫著:“快拿姜湯來!”

熱情的衙役們讓渾身冰涼的潰兵士卒們感動極了,小步跑著進了長治城。

黑暗中,不時有士卒踩著水花,頂著暴雨,飛快地沖進長治城。

衛瓘微笑,胡問靜最終沒能殺了他。他轉頭向黑暗中望去,心中得意無比,他怎麽會倒在並州的小陰溝裏呢?

衛瓘看著身後數百士卒熱切地看著他,笑了笑,對著一群士卒揮手,就要說我們快去長治城,可是,他忽然心中一動,舉起的手臂僵硬的豎立在空中。

胡問靜為什麽沒能追上他?胡問靜不是越過了他了嗎?為什麽沒有胡問靜的蹤影?

衛瓘看著黑暗的四周,心中冷笑一聲,險些栽了。他平靜地道:“我們不能進長治城。”

一群士卒驚愕地看著衛瓘,為什麽?

後方,夏侯駿同樣看到了明亮的長治城的城門,以及無數跑進長治城的潰兵士卒。他激動無比,長治城的城墻破舊不堪,有無數的缺口,長治城內沒有什麽軍馬,長治城內沒有美食,長治城……這些統統不重要了,他只想進入長治城,在滾燙的熱水中泡個澡,溫暖冰涼的身體。

夏侯駿興奮的叫:“兒郎們,我們到長治城了!”只是疲憊之下哪怕大聲地叫,發出的聲音都小得可憐。一群士卒用力地點頭,終於回到了安全的後方。

夏侯駿輕輕地拍著戰馬的脖子,強行控制住縱馬疾馳入城的念頭,無論如何都要維持住並州最高將領的形象,不能像個逃兵一樣疾沖入城。夏侯駿就在雨中開始整理濕透了的甲胄,像個落湯雞是難免的,但是至少不能像個逃跑的敗犬。他粗糙的拉了拉甲胄,正要下令進長治城,忽然一怔,死死地盯著明亮的長治城的城門。

衛瓘就在他前方百十步,為什麽沒有看到衛瓘入城?

夏侯駿對自己佩服到了極點,敗軍之將,雷雨,渾身冰涼,竟然在這人生最渴望溫暖的時刻想到了那一絲異常。

衛瓘為什麽沒有進城?衛瓘在幹什麽?

夏侯駿在暴雨中死死地盯著長治城,冰涼的身體讓他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衛瓘是個耍陰謀的高手,至少衛瓘就瞞住了他,他一直以為衛瓘只有區區一千餘中央軍士卒而已,可今日除了那一千餘中央軍士卒,衛瓘顯然還有小一千的弓箭手,還有數千明顯經過了長期的訓練,聽衛瓘指揮的,願意在戰馬沖鋒之下抱頭蜷縮在地上等待馬蹄踐踏的胡人士卒。

夏侯駿渾身發抖,衛瓘的實力,目的,手段,處處超過了他,可是衛瓘為什麽就不入眼前的溫暖的有燈光的有熱水有食物的長治城呢?

夏侯駿一瞬間想到了最大的可能,那就是胡問靜就在附近等著衛瓘和他出現在明亮的燈光之下,或者,胡問靜就在這長治城中。

夏侯駿打了個顫,分不清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他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長治城,燈光之下,長治城的衙役熱情而友善,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和虛偽。

胡問靜真的就在長治城內?

夏侯駿重重地吸氣,論謀算,他不如衛瓘,他必須承認,衛瓘認為胡問靜在長治城內,胡問靜就一定在長治城呢。他冷冷地下令:“胡問靜就在長治城內,我們走。”

一個將領茫然地看著夏侯駿,道:“不進城?可是……”他看著眾人,所有人都又冷又餓,能夠堅持到這裏已經是走了大運了,若是再不進城所有人都會凍死在這荒郊野外。

夏侯駿已經想通了,不進城而已,難道就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取暖和休息了?他冷笑道:“我們去附近的鄉村,這長治城周圍這麽多鄉村,等胡問靜反應過來我們躲在四周,她還需要一個個搜查,區區幾百騎而已,真以為就天下無敵了?曠野之中決戰我夏侯駿自然是不如騎兵,可是進了村子,又是我並州地界之內,我夏侯駿還會怕了胡問靜?”夏侯駿冷笑著,衛瓘一定也是去了周圍的鄉村,猜錯了胡問靜的動向不過是多走了幾裏路,猜對了就是保住了小命。

一群士卒無奈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亮著溫暖的燈光的長治城,終究沒有膽量去賭胡問靜在不在城內。

“也就是多走幾裏路而已。”夏侯駿率先調整了方向,他渾身都冰涼無比,每一秒鐘都在流失體溫,誰知道下一秒會不會凍死在路上,但是既然比他老、比他地位高的衛瓘都敢放棄眼前的溫暖陷阱走向冰冷的黑暗,他為什麽就不敢。

……

長治城內,距離城門幾十步的一個小客棧內。

胡問靜換了一身幹燥的衣衫,衣服不是怎麽合身,有些大了,但是嶄新而且華麗。這是長治城內的門閥奉獻出來的衣服,據說原本是那個門閥的主母準備在過年的時候穿的。

姚青鋒穿著一件小碎花的棉襖撐著傘進了房間,搖頭道:“還沒看到衛瓘和夏侯駿。”

胡問靜遞給她一碗姜湯,姚青鋒幾口喝了下去,她已經喝了好些姜湯了,但是經歷了地獄般的冬日暴雨行軍,她看到滾燙的姜湯毫無抵抗力,有多少就喝多少。一股火熱的感覺從咽喉彌漫到了全身,姚青鋒舒暢的要嘆息了。

長治縣的縣令小心地給胡問靜又滿上了一碗姜湯,胡問靜喝了一口,又夾起了一塊肉,放在嘴裏慢慢地咀嚼著,她看了一眼身邊的十幾個騎兵士卒,道:“你們也下去休息吧,等衛瓘和夏侯駿到了,本座會叫醒你們的。”

姚青鋒搖頭,也吃了幾口菜。數百騎兵此刻都在休息,好些人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若是沒有幾個人醒著,萬一這些長治縣的官吏起了殺心,分分鐘殺光了所有睡眠中的騎兵士卒。

胡問靜笑了:“這點完全不用擔心。”她看都不看在一邊伺候的長治縣官吏,道:“他們若是有一絲絲的理智就該知道怎

麽選才是活路。”

一邊伺候的長治縣縣令諂媚地賠笑,道:“是,胡刺史乃大縉忠臣,我等是大縉的子民,自然是聽從胡刺史的命令。”頓了頓,又道:“胡刺史只管放心,已經有馬夫去照料戰馬了。”

長治縣縣令絕對沒有絲毫暗算胡問靜和騎兵們的心思,在幾日前他親眼看到近十萬並州士卒經過長治南下,他悄悄地向並州軍中相熟的人打聽了,聽說是去埋伏胡問靜的。那並州軍將領好心地提醒他:“多準備酒菜,十萬人伏擊胡問靜幾千人,胡問靜必死無疑,你好好的表現,夏侯將軍高興了當然會有你的好處。”長治縣縣令也是這麽想,這十萬人伏擊幾千人那已經不是牛刀殺雞了,是牛刀砍螞蟻了。他積極地準備酒肉,等待前方傳來大勝的消息,然後為夏侯駿擺慶功宴。

可是,長治縣縣令打死沒想到在暴雨中最先到達的竟然是胡問靜。

胡問靜越過了夏侯駿的十萬大軍,深入敵後,攻陷長治縣,截斷夏侯駿的十萬大軍的退路,這代表了什麽?長治縣縣令是個徹底的文官,但是這點軍事常識還是有的,這叫做“全軍覆沒”。夏侯駿十萬大軍一定已經被胡問靜擊潰了,胡問靜如今要關門打狗,趕盡殺絕,他一個小小的已經被胡問靜攻陷了的長治縣的縣令除了老實投降之外還想做什麽?他腦袋上又沒有長角,什麽在湯水中倒入三斤砒霜,什麽在魚肚子裏藏了鋒利的短劍,什麽率領數百平民百姓拿著柴火棒打死了無敵的將領,這種事情他想都沒有想過,他就是一個運氣不怎麽好也不怎麽壞的普通人,這種英俊小鮮肉才能做的超級英雄的事情換成他做一定是死路一條。

長治縣縣令沒有一絲一毫賭一把的意思,易地而處,他會信任一個剛被攻陷的城池的縣令嗎?絕不會,就是睡覺也要睜開一只眼睛盯著那個毫無忠心度的家夥。

長治縣縣令恭恭敬敬地給胡問靜和姚青鋒又滿上了滾燙的姜湯,胡問靜此刻腰間的長劍其實是他的,胡問靜原本的長劍劍尖斷了,劍身上如鋸齒一般,鮮紅的血液仿佛深入了劍身,遠遠地就能聞到一股血腥氣。

據說,胡問靜的泡澡水比鮮血還要紅。

長治縣縣令老老實實地坐著,等待衛瓘和夏侯駿進入陷阱,然後掉了腦袋。他也不擔心那些衙役和長治縣內的門閥貴族會心懷不軌。胡問靜與夏侯駿的戰爭是權力的戰爭,與他們又有什麽關系?長治縣這個小地方只需要跟著大局就好,完全輪不到他們主宰天下的浮沈。

城門處,一群衙役盡心盡責地招呼著並州潰兵,哪怕身上被暴雨淋濕了也絕不抱怨。有衙役不忍心地看著渾身濕透又疲憊無比的潰兵們,好些潰兵直接就坐倒在了城門洞之內,他長嘆道:“唉,可憐人,看他們根本就站不起來了。”轉頭第一萬次的看其餘衙役,都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就這群站都站不起來的人再多也不是胡刺史的對手,千萬不要犯傻,老實做好陷阱中的棋子。

其餘衙役驚愕地看著那個衙役,這還用你提醒?

胡問靜等人一個時辰之前就到了長治縣城,精氣神完全不是眼前的潰兵可以相比的。在冬天少淋一個時辰的暴雨,何止是少消耗了無數的體力,那簡直就是多了一條命啊。如今胡問靜等人已經喝了熱姜湯,泡了熱水浴,吃了飯菜,換了幹凈溫暖的衣服,好些士卒還美美的睡了一覺,這體力至少恢覆了六七成,怎麽可能是一群精疲力竭,在死亡邊緣打轉的並州潰兵可以對抗的?

就這些潰兵的狀態根本不用胡問靜等百戰精兵,就是這些衙役們也有把握殺掉幾百幾千個,殺只雞都沒這麽容易的。

一群衙役熱情地或舉著燈籠搖晃叫喊著:“並州的將士們,加快腳步,長治縣歡迎你!”或招呼著一群仆役:“動作快點,這個已經凍僵了,快餵姜湯,送他去泡熱水。”人人充滿了愛心,就等衛瓘和夏侯駿出來送人頭。

一個胡人潰兵喝著溫暖的姜湯,終於感覺身體溫暖了一些,大聲地叫著:“我餓死了,快拿吃的喝的來!”其餘回過一口氣的潰兵也叫著要吃喝,或者溫暖的衣服。

幾個衙役冷冷地道:“能夠給你們準備姜湯,我等已經盡了全力,若是再給你們吃喝,那麽其餘士卒怎麽辦?他們若是沒有姜湯喝而凍死了,是你負責還是我負責?”

有胡人潰兵怒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揪住一個衙役的衣領,厲聲道:“老子不管,老子要吃肉,要幹衣服!”其餘潰兵是不是凍死了是衙役的事情,衙役不給他吃的穿的就是不對。

周圍好幾個潰兵鼓噪:“老子身上的衣服像冰塊一樣的寒冷,必須給我們幹燥溫暖的衣服!”“再不給老子吃的喝的穿的,老子打死你們!”“老子是夏侯將軍的士卒,你們不過是衙役,敢不聽試試!”

幾個衙役互相看了一眼,一拳打翻了那個扯著衙役衣領的潰兵,然後拳打腳踢:“混賬!老子要救更多的人,你們能夠活下來已經是燒高香了,想要吃的喝的穿的就去城外淋雨!”

那個潰兵虛弱之下根本無力還擊,很快就被打得不能動彈,其餘幾個潰兵鼓噪而上,同樣被打得鼻青眼腫。

其餘潰兵驚慌地看著那群衙役,不解為何溫暖地笑著,溫暖地招呼著他們,溫暖地給他們姜湯的衙役們忽然翻臉。

幾個衙役冷冷地看著潰兵們,惡狠狠地警告道:“老實待著,下次就沒這麽便宜你們了。”一群仆役淡定地上前,呼喝著一群潰兵去更遠處的地方烤火取暖。雖然胡問靜和長治縣縣令都沒有下令,但所有參與的衙役、仆役全部都知道,這些潰兵一定能夠得到姜湯,幹燥的衣服和食物是絕對不會有的,吃飽了喝足了,讓這些人反抗胡問靜嗎?

暴雨漸漸地停歇,天色越來越亮,至少有四五千潰兵進入了長治縣城,衙門、廟宇、空屋子都盡數擠滿了人,好些潰兵實在是找不到屋子,幹脆就蹲在泥濘的街上脫了衣衫烤火。

胡問靜皺眉,衛瓘和夏侯駿沒道理還沒有到,看來失敗了。她冷笑一聲,果然常有狗屎事,衛瓘和夏侯駿出乎意料的機靈。但是沒有關系,她已經完成了戰略布局,只要有上黨高地過半已經落在了她的手中,衛瓘已經完全進入了戰略防守,整個並州不足為患。

又兩個時辰後,長治城外有大軍靠近。

一群潰兵遠遠地看到官兵,還以為衛瓘和夏侯駿的大軍到了,有潰兵笑道:“夏侯將軍來了,我們去告狀,這些該死的衙役竟然不給我們吃的!”其餘潰兵大聲地讚同,蜂擁到了城門前歡迎,有人大聲地叫著:“夏侯將軍,縉人欺壓我們!”喧囂四起。

忽然有人死死地盯著那熟悉的毛竹長矛,忽然顫抖了:“那是縉人的軍隊!”

一群胡人士卒瞬間就理解了這個滿是歧義的詞語,轉身要逃,卻看見遠處數百騎兵牽著戰馬,冷冷地看著他們。

一群胡人士卒瞬間懂了,慘叫出聲:“這座城已經被縉人打下了!”有人急急忙忙地跪在了地上,道:“給老爺磕頭,我投降。”越來越多的人老老實實地跪下,完全不在乎地上的泥濘和寒冷。

長治縣內無數百姓歡呼:“胡刺史!胡刺史!胡刺史!”一群百姓急急忙忙地拿出酒水瓜果花朵,昨日來不及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今天必須補上,這才顯得自己對朝廷忠心耿耿。

……

並州上黨郡北部襄垣縣。

夏侯駿縮在被窩中發抖,他現在發燒,咳嗽,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大雨之下逃了兩個時辰,到了長治縣的村莊後也沒有好好的休息,天氣晴朗之後立刻就一口氣向北部逃竄,越過了好幾個小縣城,直接逃進了襄垣縣才敢停留下來,但這勞累和驚恐之下,夏侯駿毫不稀奇的重病了。

“大夫,大夫!我頭疼!”夏侯駿大聲地叫著,那些大夫都是庸醫,他吃了好幾服藥了,不但沒有覺得病愈,反而更加的難受了。

幾個大夫畏畏縮縮地站在床邊,不知道如何是好,給官老爺尤其是給兵老爺看病風險超過利益幾百倍,治好了不過是得幾個銀錢,治不好分分鐘人頭落地,更糟糕的是兵老爺官老爺不講理,說要三服藥治好就三服藥只要,不然就是庸醫,挨耳光打板子都是輕的。

夏侯駿的親衛士卒大多數同樣病了,只有幾個人在一邊惡狠狠地盯著庸醫們,不時厲聲警告:“若是治不好我家將軍的病,就殺光了你們全家。”

一群大夫更加惶恐了,反覆地搭脈,可是這治病哪有這麽容易的。

夏侯駿大怒:“來人,若是他們今天治不好我,就將他們全殺了。”他以前不是這麽暴躁的人,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道理自然是懂得,但是胡問靜既然已經奪取了長治縣,很快就會向並州其他地方用兵,只怕奪取襄垣縣的大軍已經在路上了,若是他不能早早治好了病,又怎麽逃回晉陽。

夏侯駿大聲地咳嗽著,渾身無力,就是呵斥的聲音都透著虛弱:“要是晉陽的名醫在,早就治好了我的病!”

一群大夫低頭看腳趾,心中想著絕不可能。

“絕不可能。”一個聲音道。一群大夫佩服地擡頭,是哪個名醫不要腦袋的說真話了?

衛瓘帶著幾十個人進了房間,將房間擠得滿滿的。

夏侯駿見是衛瓘,第一個念頭是老東西果然沒有進長治縣,第二個念頭是為什麽老東西沒有生病。

衛瓘看著滿臉通紅,不住咳嗽的夏侯駿,鄙夷地搖頭道:“當兵者日曬雨淋那是常事,你不過是淋了一些雨水,怎麽就病成這副模樣?你祖父夏侯淵若是知道有你這麽一個廢物子孫,只怕要從墳墓中跳出來。”

夏侯駿大怒,衛瓘竟然這麽不客氣?他想要呵斥,可是渾身沒有一絲的力氣,只是猛烈咳嗽。

衛瓘揮手,幾個大夫出了房間,房間中稍微寬敞了一些,衛瓘取了凳子坐下,淡淡地道:“最新的消息,胡問靜取了長治縣,正在修整,看來胡問靜終究不是鐵打的,這淋雨之下也沒敢冒然再次疲憊出擊,總要調養身體幾日。”

夏侯駿咳嗽了許久,終於緩過了一口氣,聽了最新的消息,他沒空去呵斥衛瓘不懂禮數,反駁道:“這一定是胡問靜的疑兵之計,她定然派人在長治縣虛打旗號,其實已經帶人日夜兼程偷襲襄垣縣,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他掙紮著想要起來,這襄垣縣絕對待不得了,哪怕躺在馬車之中也要立刻離開襄垣縣。

衛瓘搖頭:“不是,這一次胡問靜一定是真的待在了長治縣。”

他笑著,斜眼乜視夏侯駿,道:“你曾言胡問靜不識地理,竟然不從司州平陽郡從西河郡入並州,一路都是坦途,輕易可到晉陽。”

夏侯駿完全不能理解衛瓘為什麽這個時候要提起毫不重要的小事情,他努力地掙紮起床,卻終於又倒在了床上。

衛瓘鄙夷地看著夏侯駿,道:“胡問靜怎麽可能不懂得地裏,是你根本不懂得戰略

。”他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道:“虧你在並州為將,怎麽會想得出從平陽郡西河郡入並州。”

“為將者要的不是坦途,不是車馬便利,要的是軍事要地,要的是兵糧,要的是人口。”

“上黨郡地形險要,從上黨郡至晉陽,越往北越是平坦,無險可守,得上黨郡,這晉陽就是掌中之物。”

衛瓘冷冷地看著夏侯駿,道:“你就算不知兵,好歹讀過史書吧,難道連長平之戰就在上黨郡都不知道?秦國和趙國為什麽要爭奪上黨郡?因為誰得了上黨郡,誰就能得到周圍無險可守的郡縣。”

“偏偏這上黨郡水利充沛,種地也方便,竟然用不著千裏調配糧食。”

衛瓘讚道:“真是一個好地方啊。”

他對著夏侯駿,冷笑道:“現在明白了嗎?胡問靜的目標一開始就是上黨郡,最好的結果是取了長治縣,再北上取了襄垣縣,武鄉縣,直取晉陽。”

“只是這個結果太美好了,隨便哪個將領做夢都不敢想這麽好的戰果。”

衛瓘瞥了一眼夏侯駿,嘲笑道:“大概夏侯將軍會這麽想。”

夏侯駿憤怒地看著衛瓘,不知道衛瓘今日怎麽處處嘲笑諷刺他,完全不像以前的謙和卑微。

衛瓘繼續道:“對胡問靜而言,次一等的結果是取了武鄉縣後與並州軍決戰。”

“這武鄉縣就像是葫蘆的嘴,死死地卡住了從晉陽入上黨郡的道路,胡問靜在武鄉縣以逸待勞,仗著武鄉縣的地形易守難攻,坐看並州在武鄉縣流幹最後一滴血,而後反攻晉陽。”

衛瓘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不過胡問靜想必這次一等的結果也不敢想,真以為老夫是菜鳥不成?”

“胡問靜的真實目標就是在長治縣和襄垣縣利用地利與並州軍長期對峙,有長治縣的糧食在,胡問靜完全不怕在上黨郡僵持數年,只要能夠消除了並州的威脅,她就能夠立刻回轉攻打司馬越。”

“至於並州軍從西河郡出並州攻打司州,胡問靜還不得呢,等並州軍走完這長長地道路,她已經殺了司馬越了。”

衛瓘淡淡地笑著,這當然是誇張了些,但是並州軍若是從西河郡入司州這條路實在是太長了,長到胡問靜足以以逸待勞,而後在平陽郡的附近與並州軍大決戰了。

夏侯駿大聲地咳嗽著,勉強道:“那為什麽胡問靜不會取襄垣縣?”他此刻腦袋如漿糊,無法理清思路,只是牢牢地記得衛瓘說襄垣縣對胡問靜很重要,有矛盾的說胡問靜不會進攻襄垣縣。

衛瓘笑道:“因為襄垣縣的地理位置不好,只要取了沁縣就能繞道包圍襄垣縣,遠不如武鄉縣守住了唯一的道路,所以老夫肯定會把襄垣縣讓給胡問靜,退守武鄉縣。”

“胡問靜若是敢來襄垣縣追殺老夫,怎麽敢斷定老夫沒有布置下大軍反殺了她?區區數百怕火的騎兵,老夫有城可守,分分鐘用火箭燒死了她。”

夏侯駿茫然地看著衛瓘:“退守武鄉縣?也是個好主意。”

衛瓘笑了:“老夫何必與你說這些廢話呢,死人又不需要知道太多,不過老夫念在與你相識一場,讓你死得瞑目而已。”他站了起來,燦爛地笑著:“你感冒了,鼻子聞不到氣味,其實這房間中血腥氣很重。”

衛瓘轉頭,那幾個夏侯駿的護衛倒在了血泊之中,幾個衛瓘的士卒正在擦拭匕首。

夏侯駿臉色大變,顫抖著指著衛瓘,卻連聲咳嗽。

衛瓘笑道:“你是想說,老夫為什麽敢背叛你?”

夏侯駿連連點頭。

衛瓘臉色陡然一變,惡狠狠地看著夏侯駿:“背叛?老夫是朝廷司徒,位居極品,你是幾品官?老夫萬裏遠征蜀國,你打過什麽仗?你是什麽東西,敢以老夫的主公自居?”

衛瓘俯視著躺在床上的夏侯駿,厲聲道:“你只是一個紈絝而已,征召胡人士卒的小事都辦不利索,老夫屢次提醒你有二十萬胡人士卒至關重要,你卻舍不得糧食,推三阻四,只得了十萬士卒就停了征兵,若是有二十萬士卒在手,胡問靜再驍勇又如何?你壞了老夫的大局,老夫要你何用?”

衛瓘其實只知道不能完全怪夏侯駿,並州軍缺乏悍將,而他也不是什麽名將,不懂得戰術。但他很高興能夠將責任盡數推到了夏侯駿的身上。

衛瓘冷笑一聲,道:“老夫讓你死得瞑目,老夫有萬餘中央軍入並州,此刻晉陽已經落在了老夫的手中,十萬胡人士卒也在征兵之中,這武鄉縣也落在了老夫的手中,與胡問靜在上黨郡相峙的局面已成,老夫剩下的就是要訓練一支強大的鐵騎。”

見了胡問靜的騎兵的威猛,衛瓘對精銳騎兵向往極了,只是大縉朝一直缺少精銳的鐵騎,他必須慢慢的訓練。

夏侯駿又是一連串的咳嗽,掙紮著叫著:“衛公,衛公!末將對並州了如指掌,可為衛公前驅!”

衛瓘笑著轉身出了房間,房間內人影閃動,刀劍劈砍入身體的聲音,夏侯駿的慘叫聲混雜在一起,片刻後就再無聲息。

衛瓘從來沒有想過留夏侯駿一條性命,他已經借著在夏侯駿府中的時日看清了並州各個官員的能力,看清了並州的人口,得到了並州的地圖和並州門閥的支持,留著夏侯駿幹什麽?聽說夏侯駿與司馬亮關系極好,是靠著司馬亮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司馬亮已經死了,衛瓘何必在意司馬亮的面子。至於夏侯駿本家都是廢物而已,不值一提。

衛瓘道:“立刻去晉陽。”一群士卒點頭,簇擁著衛瓘離開了襄垣,一群襄垣的門閥子弟跟在衛瓘的身後,離開本土雖然令人驚慌,但是面對滅門閥的胡問靜,他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一個將領低聲問衛瓘,道“司徒,要不要放火燒了襄垣城,將百姓盡數驅趕去武鄉縣?”

衛瓘苦笑:“此去武鄉縣有百裏之遙,若是激怒了胡問靜……”他輕輕地搖頭,遺憾極了,如今胡問靜正在消化襄垣縣以南的縣城,若是他被百姓耽誤了行程,被胡問靜的大軍追上,等不到他大破胡問靜的騎兵就會被胡問靜的長矛兵刺殺。

一群將領點頭,沒有必要為了區區萬餘人口逼急了胡問靜。

衛瓘上了馬車,道:“走,去武鄉縣。”他的兒子們應該正在武鄉縣等他。

數百士卒簇擁著衛瓘北去,千餘門閥眾人和仆役趕著數十輛馬車迤邐跟在衛瓘的身後。

有門閥中人轉頭看著襄垣城,悲憤不已,百年的家業竟然能要毀於一旦。

有人惡狠狠地道:“胡問靜,我必生食其肉!”

有人冷冷地轉頭,道:“我會回來的。”

忽然,有門閥子弟驚愕地道:“那是什麽?”

身後的遠處,有一股煙塵沖天而起。

衛瓘一怔,道:“不好,是騎兵!胡問靜竟然追來了!”

一群門閥中人大驚失色,拼命地拍馬逃命。

一個將領期盼地看著衛瓘:“司徒,如何破胡問靜的鐵騎?”其餘人也期望地看著衛瓘,衛瓘不是在殺夏侯駿的時候說胡文靜若是趕來,分分鐘就滅了她嗎?

衛瓘肝腸寸斷,老子吹牛而已!他厲聲道:“老夫的計策就是弓箭手,可是如今箭矢不堪用,奈何?”

弓箭手跟著衛瓘退走,全身都被雨水濕透了,哪裏顧得了箭矢,這箭羽都沾了水,根本不能用,沒了箭羽的箭矢射出十米外完全不知道射到了什麽地方,區區十米的距離,步兵都能一眨眼就到了眼前,砍下弓箭手的腦袋,何況騎兵?

一群將領幹巴巴地看著衛瓘,不會出現的胡問靜結果出現了,奈何?

衛瓘怒視眾人,奈何個頭!逃啊!武鄉縣不過百裏,努力一把一定可以比胡問靜先到。

胡問靜縱馬疾馳,終於到了襄垣城,直入城內,卻見城內空蕩蕩的,一個士卒都不見,她大怒:“衛瓘這個王八蛋屬兔子的?”猶不死心,四處尋找,終於找到了縣衙,卻見縣衙中只有幾具屍體,不見半個活人,胡問靜仰天長嘆:“棋差一招!”

姚青鋒抓了幾個百姓詢問,急急地道:“刺史,衛瓘離去不到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衛瓘若是不體恤馬力,一個時辰足夠馬車跑出四十裏了,此去武鄉縣不過百裏,此刻還能追得上衛瓘嗎?

胡問靜不到黃河不死心:“追!”說不定衛瓘的馬車半路上翻車呢?

騎兵一路疾馳,好幾次追上了跑不動的門閥仆役,胡問靜根本懶得砍殺,遠遠地就大喊:“滾開!”

再追十餘裏,路中有車輪斷裂的馬車車廂,胡問靜大喜:“老天爺給面子,說不定衛瓘真的翻車了!”

又追出數裏地,數百弓箭手老實在坐在路邊舉手投降,一口氣跑了這麽遠,實在跑不動了。

胡問靜大怒:“沒空俘虜你們,自己老實回襄垣城。”一群弓箭手呆呆地卡著胡問靜遠去,他們這算是被俘虜了嗎?

胡問靜繼續縱馬急追,一路上看到無數的馬車車輪破碎,倒在路上,就是沒看到衛瓘的身影。

胡問靜惶恐了:“衛瓘不會騎馬吧?”但追都追了,說什麽都要追到底。

眼看就要到了武鄉縣,卻見前方有一輛馬車拼命地跑,姚青鋒大喜:“刺史,被我們追上了!”測算距離,怎麽都可以在馬車進入武鄉縣之前追上它。

胡問靜看了幾眼,高高地舉起了手:“轉向,轉向!”騎兵兜轉,毫不猶豫地往回疾馳。

四周號角聲響,兩邊的山林中無數旗幟招搖。

姚青鋒大吃一驚:“有埋伏!”瞬間大汗淋漓,剛才若是追殺那輛馬車肯定跳進了陷阱之中,被截斷了退路。她厲聲叫道:“快走!”

胡問靜看看左右,反而勒住了馬,淡淡地道:“我們已經出了包圍圈。”她舉起手臂,下令道:“下馬,餵馬。”

數百騎跳下了戰馬,慢悠悠地給戰馬餵水和飼料。這戰馬一口氣跑了近百裏,累得快躺下了吧,必須立刻補充食水。

周圍號角聲中,衛瓘帶著大軍慢慢地出了樹林,胡問靜既然識破了埋伏,那麽就沒有必要再繼續了,步兵追不上胡問靜的。

他遠遠地望著胡問靜身上又是一身淡黃色的甲胄,揚聲道:“胡刺史,好久不見。”

胡問靜伸長脖子看了半天,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衛瓘,招手:“衛司徒,太遠了,我聽不見你說什麽,不如你我各帶十人,走近些面談。”

衛瓘大笑,毫不猶豫的退後幾步躲入大軍之中,腦子有病才會和猛將面對面。

胡問靜惋惜極了,有時候名氣太大真不是好事。

衛瓘揚聲道:“胡刺史,你我無冤無仇,不如攜手共建美好明天如何?”

胡問靜用力點頭:“好,我們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為了並州百姓的幸福努力。”

兩人大笑,誰都不信對方的一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2021.07.14.10:18修改錯字。感謝讀者“佳音”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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